我将少女的手机收到了口袋里,对她问道:“你是谁?”
“呼呼呼呼。”老人笑出了声,“我?我不过是一个脸上长满皱纹的老巫婆罢了。”
又一个鬼话连篇的疯子。
我转身向电梯的出口处走去,现在的我没有任何别的想法,我想要做的,就只有赶紧离开这座电梯而已。
“您要去哪?”
然而,老人拦住了我的去路。
“这和你无关。”
“实际上这和我很有关系,先生。”她将嘴咧开,露出了自己仅剩一颗的门牙,“我不能放您出去。”
“为什么?就凭你?”
“就凭我,”老人说道,“还有一把枪。”
“枪?”
“是的,先生,请您看看我的左手。”
我照她所说看向了她粗糙的左手,然而她的手中什么也没有。
“您再仔仔细看看。”她说道。
“欸?!”
就像是变魔术一般,老人的左手中这下真的出现了一把黑色的、极富金属质感的手枪。看着它,我不由得向后退了两三步。
“好了,好了。”老人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门牙,说道,“这只是一个小戏法,请您先进去,先生,我有话要和您说,这对您来说是迟早要知道、一定会知道、不得不知道的事情。”
老人在得到我的回答之前,就自顾自地反手按下了电梯键盘上的某个按键,电梯的大门很快便又重新关上了。我知道我恐怕错失了最后一个从这里逃出去的机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论发生,此刻我都只能坦然面对。
“你们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小姐没有告诉您吗。”老人说道,“我们要把您送上这座大楼的顶层,然后您会跳下去,就像是跳水运动员那样。虽然唤醒您的方法有很多,但这样做是最有效率的,您这一次迷失得太久了,先生。”
“‘唤醒’我?”我看了一眼少女,接着又重新面向了这位身形佝偻的老人,老人虽然面带微笑,长得慈祥可亲,但我却从她的身上嗅到了一种让我恐惧、让我惊慌、让我觉得窒息的气息,真是难以想象,我居然会对一个老人心生这样的感觉。
“没错,唤醒您去您的世界。”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呼呼呼呼。”老人再度笑出了声,我能感觉到,那是毫不作伪的开心,“先生,在我们到达天台之前,您不如就趁此机会猜一猜,回想一下,我和小姐到底是谁呢?我们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如何?”
我咬了咬嘴唇。
不用她说,我也在全力回想我的过去,然而我所能看到的,就只有一片不见边际的迷雾。
“能给我一些提示吗?”
“当然可以,先生。”老人说道,“那么,提示一,‘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会不留痕迹地彻底消失。’”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会不留痕迹地彻底消失。”
我在心中复述了一遍老人的话。
这算是什么提示?这种像是佛教箴言的废话对我来说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吗?啊!难道是说,我在过去得罪了这个女人和老人,所以她们心怀“不会消失的憎恨”来找我复仇来了?
是这样吗?
不,我摇了摇头,这不过是毫无根据的妄想罢了,说到底,要我仅靠这一句话就想通事情真正的来龙去脉,就是不切实际的。
“别的提示呢?”
老人也没有吝啬,她说道:“提示二。”
老人举起了手枪,对准了我的胸膛,一时间我还没有意识到她想做什么事情,等我意识到的时候——一个人身体的反应速度是快不过一颗从三米外射过来的子弹的。
我中弹了。
这个时候,少女说道:“适可而止。”
“我知道,我知道,小姐。”老人收起了手枪,“但是,在看到先生之后我就忍不住了,毕竟,这可是我的工作啊。”
我的心脏十有八九是被彻底穿透了。
然……然而……
“不,不痛?”
岂止是不痛,在身体被人开了一个窟窿的状态下,我居然毫无感觉。
“这……这是……”
我盯着自己的“伤口”,我不知道一个人在被打爆心脏之后会流出多少血,但那肯定要比我的胸口现在流出的血要多——这看起来与其说是被子弹打伤,倒更像是被指甲划伤。
“怎么了,先生,这就是提示二了,您想到答案了吗?”
电梯运行的声音宛若催眠曲一般使我的意识逐渐陷入沉寂。我抬头直直地盯着老人的脸,一些模糊的影像纷纷在我的脑海中闪过,那些影像里无一例外都存在着我和老人的身影。影像中的老人依旧是这般年迈,而影像中的我的年龄却各不相同,有的年幼,有的更加年长,每个我都无一例外地在被老人追逐、伤害、甚至谋杀。
“我……我见过你……”我咬着牙说道,“你,你,你好像是……我……”
“别急,先生。”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您再想想,如果还是想不明白……”
老人的话刚说到一半,电梯就恰巧随着一声悠长的声音而再度停止了运行,只不过,这一次门外可没有新的行人进来,我们此刻已经成功地到达了这座大楼的顶层天台。
“出去。”少女说道。
她先一步离开了这座电梯,老人也缓步跟了上去。
我矗立在原地,远远地看了一眼电梯上的各个按键——现在那儿缺少的已经不仅仅是刻有数字1到12的按键,就连在13之上的数字按键也全都不见了,这座电梯已经彻底地失去了它的功用,就像是一个成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燃烧殆尽直至熄灭的柴火堆。这状况毫无疑问也是一个我无法用常理去解释的奇怪现象,但现在的我隐隐约约已经觉察到,这在这个世界中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跟随老人和少女一声不吭地走到了天台的边缘,向下眺望,我看到了一层足以遮挡任何生者视线的浓雾,我回头对老人说:“第三个提示呢?”
“您原来还没有觉察到吗?”老人歪了歪脑袋,“那么我就给您这个最后的提示吧,您还记得您在过去做过的最让您觉得恐怖的那个梦吗?”
当听到梦这个字时,我的脑袋就像是被人用锤子狠狠地锤了一下那般头晕目眩。
“我……”
老人的身影在我的眼中逐渐变得模糊,我的耳边传来了某个人的哭声……仔细倾听,那似乎是我自己的哭声,那个我相对于现在的我更加年幼。“我”为什么要哭?因为——“我”作了一个噩梦。
那是一个“我”被年迈的巫婆囚禁在家中的噩梦,因为那个噩梦,熟睡中的“我”陷入了恐怖的深渊。让“我”恐惧,是这个噩梦赋予巫婆的职责。自那以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巫婆这个形象就总是会出现在我的各种噩梦之中,她仿佛就是我恐惧的化身,就是我最为害怕的东西的拟人体现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会不留痕迹地彻底消失。’”老人说道,“就连梦境也是一样。”
“我现在……正在做梦……”
“是的。”少女回答了我,“你已经作了太久的梦了,必须立刻醒来。”
“我,我不明白。这么说,你们是我过去梦到过的人?”
“是呀,先生。”巫婆抿了抿嘴唇,笑道:“您是我们的创造者,但很遗憾,您是一个健忘的创造者,总是记不住我们。在您身下,就在这浓雾之下,有一片无穷无尽,至今也在随着您的梦境而不断扩张的幻想世界,那里既存在‘恐惧’,也存在‘快乐’,它既是由您的梦与情感构成的仙境,也是我们的家。”
她顿了顿,又接着补充道:“但是,还请您不要自责,因为我想大概所有的生者都和您是一样的吧。”
我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缄口不语,在意识到这个世界有可能是我的梦之后,我确实觉察到了徘徊在我身畔的某种不真实的气息,我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就像是拥有意识的雾一般。
“我还是……”
“还是什么?”一个我从未听过的清脆声音说道。
“欸?”
当我再度抬起头的时候,老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同样身披黑袍、头戴黑色巫师帽的金发少女,她的身上和老人一样充满了知性的气息。
“你,你……”
老人……不,金发的少女说道:“我的工作是给您带来噩梦,在您面前保持作为老人的样子是我的职业道德,但说实在的,我可没有那么老,总是弓着背走路那真是有够吃力的。另外,在您走之前,我总得给您留下一个好印象,对吧?这个时代可没有人会喜欢老太婆。嗯,欸,虽然……”
虽然我在醒来之后肯定也会把今晚的事情忘掉?
对于金发少女的话,我既无法反驳也无法立刻相信,毫无疑问,现在的我确实是在做梦,这种在做明晰梦的感觉,过去的我也曾体验过多次。
但是,人类的梦境会凝结成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理想乡?要我相信、接受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困难。抑或是说,这是只发生在我一个人身上的特例?
我挑了挑眉毛,干什么这么认真呢。
我甚至无法断定今天的这个梦是不是真的不同于往常,或许这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梦罢了,或许将来我又会再做一个相似的、但却和这个梦无关的梦,谁又能说的准呢。
仅有一点,我能够确定。假设我在醒来之后就真的会把这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我会非常难受。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会不留痕迹的彻底消失”,那么记忆不也应该如此吗?
我说道:“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些?告诉我其实这是一个梦?”
“大概是因为……”金发的少女看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少女,“她……已经厌倦了吧。”
厌倦告诉每一次都会失忆的我真相吗?
是呀,假设这一切都是真的,对她们来说,和这样的我交流就和看一场已经扛过数千次的电影差不多吧。换做是我,我或许也会选择沉默。
“我现在还不想醒来,我可以在这再多呆一会儿吗?”
回答我的是少女:“不行,你无论如何都必须被唤醒,否则会再度形成不可挽回的悲剧。”
“不可挽回的悲剧?”
“是的,”少女点了点头,“生者若是沉迷梦境,他的现实便会陷入停滞,我为你而生,无论如何我都要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你说了再度?这么说,这种事情在过去发生过吗?”
这一次,少女没有回答我的话。
我从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些许一闪而过的埋怨与嗔怪,既然她不想回答,我也就放弃了追问。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杂念摒弃,说道:“我……我不会忘掉的。虽然过去的我把一切都忘光了,但下一次,等到下一次我再和你们见面的时候,我肯定还会记得今天发生的事情。”
我将手机还给了少女,信心十足地对她们说:“请相信我。”
在我的眼中,少女们的身形逐渐变得模糊,我意识到,我的确不能继续在这儿呆下去了。
梦中的我脚踩在天台的边缘,纵身跳下,这具“身体”下坠的速度就和刚才电梯的上升速度一样缓慢。
这个时候,我猛然觉察到自己的记忆正在流逝。
很难用语言形容这种感觉,宛若我的一切都在被某个不可抗拒的存在夺走、吞噬、掏空,在这同时,我胸腔中的喜悦与惊讶却一点儿也没有减少,由此产生的矛盾几乎要摧毁我的意识。
我拼命地挽留着逃走的记忆,但那根本不是我的双手可以抓住的东西。
我需要更加实在的某种东西……
我想到了老人无中生有,从手中变出手枪的情景,很快的,这个景象也逐渐地从我的记忆中冷却、降温、化为乌有。
闭上眼睛,我集中了我剩余的全部的注意力,在我的手上想象出了一张纸。
那不过是一张非常普通的白纸罢了。
我用意识在纸上写了一行简短的文字。
——赶快想起来,你在做梦,时间不多了。
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如若我下一次还能再度造访这里,我希望未来的我能够尽快地意识到这个世界的不同寻常之处。
十多颗电梯上的金属按键出现在了半空之中,它们就漂浮在我的身畔。
在最后的最后,我将金属按键收拢与纸条一起放到了我上衣的口袋里。
梦醒的时间到了。
早上六点四十分。
窗外正下着朦胧细雨,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偶尔混进了几声麻雀与猫头鹰的叫声,这些鸟雀不会做梦,每天醒来都是这般神采飞扬,老实说,有些时候我还挺羡慕它们的。
头好晕。
背靠在墙壁上,我直视着窗外的风景。
总感觉,我好像做了一个非常非常复杂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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